100次浏览 发布时间:2024-12-03 10:08:46
凛冽刺骨的北风把所有的水面都冻成冰了,平日里最受我们喜欢的水洼、水塘和水渠,以往像人的眼眸一样灵动活泛的水面,现在都患上了白内障,死气沉沉的白里泛青。冰面上枯萎的蒹草被风吹得一声哨响。
那个时候,上学的我们三五成群的走在路上,脸上被风吹得暗淡枯涩,甚或有一两处冻伤,脸上手上难免有皴裂的小口,泛着暗红的血色,皮屑张扬着,洗不净的灰土积存下来,累积在手背上,随着皮肤的纹理龟裂成一块块规则的污垢图斑。
那时没有抱怨什么,只是希望洗脸洗手能用上一块胰子。胰子也叫“猪胰子”,有人以为农村把香皂叫胰子,其实那时人们管香皂叫“洋胰子”。猪胰子是土法制作,用猪的胰脏和着碱面捣碎成泥,揉成核桃大小的圆饼,晒干成黄褐色,洗手洗脸抹上一点,去垢护肤,不用擦油的。我印象里,推着自行车走村串户卖猪胰子的人手里有一面小锣,吆喝得很直白:“卖猪胰子,五分钱一块儿”。公社的供销社里也有的卖,但是人们似乎更愿意接受送到门前的服务。
我对猪胰子的印象是从坝上回到故乡,对它的去污能力实在是叹为观止。那时我们很怕老师检查个人卫生,每当事到临头,跟母亲讨一块猪胰子,狠狠地洗几次,脸盆里的水能够洗成墨汁一般,手也洗得像脱了皮的胡萝卜。用猪胰子洗过的手脸,粘附了猪的油脂,可以起到防止皴裂的作用,只是这东西用的次数多了,面皮锃亮,而且有些更容易吸附污垢的意思,再用猪胰子来洗,就很难洗干净。小时候参加冀中平原农村的婚礼,也就是吃点喜糖的好处,那种在人群里抢来的喜糖喜庆价值确实非同一般。当主家管事站在房上把喜糖洒向人群时,争抢喜糖的人们都仰着脸笑着,仿佛一片盛开着的向日葵。不过记忆最深的却是新房里的脸盆架,这样的东西似乎就是鲜活地存在于新婚不久的日子里,因为我记忆中的农村家庭,极少见到使用着的脸盆架。之所以想到脸盆架,是因为新房里的脸盆架无一例外的放着被称为洋胰子的香皂,而这样的洋胰子,往往会在很短的日子里就消失了。不知道是用完了还是被新人珍藏了。我们没有理由每天到人家新房里检查,所以很疑惑。但是我们那些小孩子们还是喜欢呼朋引伴到新房里去闹,肯定与新房的整洁和洋胰子好闻的味道有关。猪胰子实用,却没有好的味道。有时候感觉有一点腥味,只是因为它的便宜而讨农村百姓的喜爱。我们那时爱极了雪花膏,认为那就是天下最好闻的味道,而且很喜欢那种叫做“万紫千红”雪花膏的铁盒,女孩子们用来装头绳、皮筋,我们用来装硬币。雪花膏绝对是我印象中的奢侈品,每每看着供销社货架上一排排的雪花膏,心就止不住的激动,那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哦!雪花膏抹在皮肤上,对皮肤的保养很滋润,远远好于猪胰子给人的皱巴巴、肉皮子发紧的感觉。而那时使用雪花膏的,大都是家境较好或者爱闹样子的大姑娘,寻常人等可不是有机会用它。雪花膏的香气在面前飘过,十有八九就知道是一个正值芳龄的女子。如果做一个臆断的话,有一首歌词说:“风啊风啊请你为我做个说明,请你为我去问一问她的芳名”,貌似与雪花膏的记忆有关,主要与“香风”有关。也是这雪花膏的香气和女子的关联,为我等奠定了后来理解“贵人妆梳殿前催,香风吹入殿后来”的味觉想象依据,以及“河汉女,玉炼颜,云軿往往在人间。九霄有路去无迹,袅袅香风生佩环。”句中场景再现的可能性。如果洋胰子、雪花膏与现在的护肤品可以类比的话,在我的心中,大体上洋胰子和雪花膏的规格档次相当于现如今的香奈儿了。那时候美女的词汇似乎感觉有些怪诞,时代少年们是难以启齿的。但是似乎对于雪花膏的味道,没有作为资产阶级的专属来批判,心中就悄悄留下一点印记,珍藏到了现在。
沉默在记忆中的零零碎碎,勾起了我们的童年,那时我们没有抱怨,生存在还很贫乏的物质生活里,简单的快乐着。每每面对超市琳琅满目的香皂盒各种护肤品,我总是有些无措,也有些莫名的感慨。看着孩子们有时大包小包的采购各种护肤品的时候,我没有觉得我们的匮乏和无奈,反而觉得现在孩子们面对这些琐事的繁杂和心累,常常对女孩子洗脸的复杂程序而杞人忧天般的替她们累。有时候也因为自己“素面朝天”的审美取向被否决而自认老矣。
不过有一个判断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:相对于现在的孩子们,我们那时没有选择的烦恼,攀比的烦恼,我们简单得多,快乐得多。